我的牙医姓T,是个中年的白人男子。每隔半年我都要躺在他的手术台上洗牙。我是他的忠实顾客,光临他的诊所大约有十年了吧。
昨天上午八点我又去了,我通常都是这个时间去那里。自从听说过牙医诊所里艾滋病感染的恐怖事件,我就天真地认为早上八点是最佳时间,因为我是第一个顾客,那些器械也是当天第一次使用。
每次去洗牙,我总是要尽量把嘴张到极限,比露出水面呼吸的鱼嘴还大。那是所有姿势中最不舒服的姿势之一。
每到这时候,我都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。所以,我就闭了眼。其实,我的大脑却像擦了清凉油似的,清醒异常。
T医生对顾客很亲善,每每都会找一些话题来和你聊天,我一律都“啊……啊……啊”与之应和。我的嘴绷着,还有钳子、刀子一类的器械在嘴里,无论如何是说不了话的。
他问我:“最近到哪里玩去了?”我“啊”了一声。待他把器械取了出去,我才腾出嘴来,说了“回中国去了”。发音含混得不行,仿佛我有一口假牙这时候都被取下来了。
T医生长年累月都面对着一张张血盆大口,跟流水线上的工作相比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,不过他心情却还平静,说话慢条斯理、舒缓自如。
他好像是牙医的异类,是牙医中的幸运者。据说牙医中忧郁症患者高居各种行业前茅。每次,闭眼躺着的时候,都可以听到他跟助手缓缓地说着婆婆妈妈的事。
上次,他跟助手叙述了感恩节去参加一个party的情景,说他喝了好多酒,见了些人。他跟助手聊天的时候,语调平和,不厌其烦。
既然说到助手,那就不能回避他跟助手间的情感切磋和纠葛——他的诊所里是清一色的女性下属。
很久以前,坐在办公室主管事务的是他的太太,人很和善。那个时候,他的贴身助手是一个年轻女人,头式新潮,浓妆艳抹,对顾客也很好,每次去,她总要跟你聊聊天。
但更多的却是听她和T医生窃窃私语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,我有些为T医生那个马大哈太太担心了。
果然,不久,T医生家里就发生了宫廷政变,太太被削职为民,那个年轻的助手坐上了新太太的宝座。好像从那时起,T医生的办公室里没有再雇佣过年轻女人。新太太何等冰雪聪明!
做了新太太,自然就不再置身诊所第一线,年轻女人舒舒服服地在家里主政,我好久都没有看到那个俊美得近乎夸张的脸庞了。
昨天我闭眼躺着,听到了T医生跟助手聊天时提到了这位新太太:
T:“你不养宠物真是理智的选择。我家的沙发、椅子还有其他家具都被宠物咬坏了。”
助手:“那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养宠物?”
T:“ Amy(新太太)从小在农场长大,喜欢动物。”
助手:“在农场里,动物至少是在外面,而不会在家里!
T:“不,她家有一只羊和一头马都在室内,和她们家里人呆在一起。”
助手:“那你只好把那些破了烂了脏了的家具扔了,买新的!
T:“我最想的就是把四条腿宠物和两条腿的太太都扔了呢!”(来源:美国《侨报》,作者:木榆)